花渡

*中也中心向

*其实也是双黑

*又是一个放飞自我的自由心证系列,涂鸦不知道算不算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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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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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睁开眼。

他从床铺上撑起身子坐起来,趁着眼睛还适应黑暗环顾四周。

这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略显简陋的榻榻米、纸门、古旧的矮几、橱柜,都显示着这是一个有些年头,不过好歹还算整洁的旅店。月色从窗格漏进来,有风吹动枯草的沙沙声和时远时近的水声。

中原中也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现状感到本能的不悦。他的脑海中全然没有来到这里的记忆,再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头绪。然而事已至此,保持冷静先搞清状况才是应该做的事。

他打开灯,粗略检查了一遍几乎全空的房间,对将身上这套俗不可耐的旅店和服换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好拿起在枕边叠得齐整的羽织穿上,出了屋子。

 

走廊两侧都是客房,尽头则是沿廊和通向楼下的楼梯。站在沿廊扶手旁向下看到的状况似乎印证了中原之前的猜测:侍应忙着端盘倒酒,厅中坐着零散的客人,桌旁竹箧里堆放着不知是谁的行囊。所见之物说这确实是一间旅店,尽管前台空空荡荡,旅店老板似乎并不在店内。

中原中也只是稍加犹豫,就在向侍应询问情况与出门先走走两个选项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穿过厅堂里姑且还算不上嘈杂的区域推门而出,冷风立刻就卷起门帘呼啸着迎面而来。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看见新月挂在天边,光却非常明亮地透过似有无尽长的夜空照在前面,让他仿佛能看到风的影子。

所以这是深秋了?

可能是吧。

他在心里自问自答,对这种除了长夜、荒野外貌似一无所有的情景嗤之以鼻,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只能顺着门口台阶前脚印堆叠成的小路走出去。这条几乎称不上是路的小道朝着某个方向微偏,他乘月光慢步,本来在房间听到的微弱水声也渐渐变大到能够分清水花击打河石或是冲刷芦苇。

中原中也一直都在尽量观察周围。他看到芦苇变得越来越多,白色的絮在月光底下有点透明,随风摇摆得有韵律极了。小路从荒原上的一道茶色细线变成了芦苇丛里隐秘的通路,这条通路不断接近水声的来源,终于在他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后向他展现出了一道宽广的河面。

月色却仿佛要被暗流卷走般消失在了河面上。

芦苇丛下开始星星点点地出现红色。直到芦苇几乎消失,身周只剩下这些大片的红花石蒜,中原中也也没有遇到半个路人。

从这里开始再向前就只有一个渡口,渡口之后连本来不甚明朗的小路都不知去向。中原中也的内心已经无法用烦躁来形容——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要烦躁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他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说不定这个神秘“事件”的真相自己并不想知道,不仅不想知道……

“中原先生,您要渡河吗?”

一个声音从河边雾气凝聚的地方传来。

中原中也一凛——他前一刻还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在河边,下一刻居然就被人叫出名字。

他几乎是狂奔到声音来源的地方,终于见到了这一路上的第一个人——摆渡人稳站小船之上,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像是停滞在湍急水流间的雕像。

“喂!这是哪里?”

中原中也直觉对方什么都知道,因此也几乎按耐不住自己被人瞒着耍得团团转的不爽情绪,在简易码头上大声问道。

摆渡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说话吗。你是什么人?”

摆渡人依旧没有回答。

中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该不会是非常烂俗的情况吧?不回答任何关于环境和回答者的问题,只回答与提问人相关的事。思忖半晌,中原中也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决定试试看:“好吧我换个问题,”他的眼神扫过红色花丛,“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新月似乎变满了。

中原中也在返回旅店的路上抬头看天,有这样一种说不上来的错觉。更何况月光比自己来时更盛也只不过是加重了芦苇丛在自己身上投下的阴影而已。

“您只能渡河离开这里。”他回想着摆渡人有点机械的回答,“您可以留在旅店休息,或者摆渡从彼岸离开。摆渡费是您身上携带的最珍贵的物品。”

暂且不论这种要么走要么留的霸王条款,摆渡费显得更加蹊跷。现在的自己哪来什么珍贵物品?房间之前就已经翻找过了,至于身上这套和服根本就是旅店标配,不仅是款式老品位差,口袋也好、袖袋也罢,全都空空如也。中原中也觉得一定要找个什么例子来说明现在情况的话,恐怕就是被洗劫完毕后被施舍了一套临时服装的路人甲了。连身上惯常携带的物品都早已没有一件,还谈什么最珍贵的物品?

简直笑话。

何况是在这个距离彼岸最近的地方。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有点无奈,内心那种被人玩弄的气愤感其实已经消散殆尽。那条河边的景色几乎可以说明一切,并没有什么刻意否认的必要。他中原中也也不是什么矫情到要呼天抢地的人。人活着总有一天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只是他不愿意、可能也没办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渡河,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解决之道。而且说不定自己付不出摆渡费也是另一种含义上的气数未尽。

在仿佛无穷无尽的芦苇小道里前行的中原中也盯着脚下的土路,将摆渡费究竟能是什么的问题思考了很多遍。然而心里似乎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让他检阅,最终还是没有得出结论。这场不甚愉快的遭遇变得像是饭后的一场散步,他竟然就这样从渡口走回了旅店。

 

羽织上残留的深秋寒意已经凝结成一层薄雾,仅仅靠室内的温度也不能驱散身上的寒意。中原中也招来侍应,要了一壶酒。

酒壶很快与酒盏一同被端上来,他抿了一口,觉得这清酒的味道甚是寡淡,绝算不上好喝。但是他也无可选择,只能在这个荒野河边的旅店里为了御寒举起酒杯。虽然他也知道喝酒只是一时取暖,半夜或许只会变得更冷,可还是忍不住想念起了自己的私藏品。

可以拿来摆渡的“珍贵物品”看起来每人都有,多多少少都是在房间的什么地方发现,或者从哪个口袋里翻找出来,很明显都是不符合这种旅店风格的东西。中原中也盯着面前的酒盏想,虽然自己并不想摆渡,但摆渡钱也应该是存在的,它总不能是面前的这壶酒吧?

酒过半巡,旅店角落忽然响起三弦琴的乐声,有人和着这曲唱起来,语调尽是哀凉。身着振袖的女子开始落泪,白发老者自始至终都在喃喃自语。恐怕还不到半个时辰,中原中也就听遍了周身之人的生平悔恨,感受了他们前所未有的执念。

“嘿,”方才一直没有吭声的青年突然出现在中原身边,身遭环绕着一股醉酒的臭气,“我啊,现在只剩下这块怀表了,可她也没有来带我走,明明我已经好好保存着我们的信物那么久……你遇到过你心仪的女子吗?这儿的天为什么不会亮呢……”

带走?中原中也默不作声向远离青年的方向挪动,重新注意起厅堂里的人和他们谈论的各种内容。

“他们说我可以拿这个怀表离开这里?别开玩笑了。”青年摇摇晃晃,一只手差点搭到中原中也的肩膀上来,“没有了信物,那我要如何与她相认……我是绝对不会把东西交出去的!”

但是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得出结论。

“她找不到你的,放弃吧老兄!”有人调笑着对这边喊话,“你真以为这河边只有我们吗?”

——不可能只有这点人而已。中原中也认同这个观点,然而嘲讽他人不肯离去的人自己也并没有打算离开,这又算什么?

这间旅店除了提供吃喝便什么都没有,连纸笔都欠奉,更不要说其他设施。想要观景?除了荒原还是荒原,头顶上挂的也永远都是月亮。很显然留在这里赖着不走也无法继续自己的“人生”。

只是现在看来不论是什么年纪的人都没有办法对生死之事有多么释怀。人有那么多觉得抱歉遗憾的事情,到了这种大概真的已经无可挽回的时候,就会像富士山爆发一样把自己的世界熔毁吧。

“我也想像她那样,被带走啊……”在中原中也旁桌的青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怀表一边呻吟。

他还在念叨这件事——据说这间旅店的人曾有过被爱人带走,用渡河之外的方法离开了的。

可这也就是个传言罢了。

有人能不顾自己来到这里找到你,还带你走……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看着手中酒杯中灯影闪烁,恍然觉得像是在供奉恶鬼[1]。

自己这一生也算是过得恣意潇洒,可能正是如此,也许并没有称得上是珍重自己的人。

而且这个地方想必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寻到,或者应该说根本不会有人脑子犯浑试图来这种地方。不论高低贵贱,到这里了又希望自己被谁带回去基本就是个幻想。中原中也还没有天真到寄希望于这等渺茫的可能性,更何况将自己视为重要之人到重于自己性命,这种人大概压根不存在。

身而为人,这种觉悟是必须要有的。

至于旅店里那种说自己活着是真的对所有人都非常抱歉,却也不肯拿身上最后的一件信物去渡河离开、调笑他人自己却也半斤八两的人,已经超出了中原中也忍耐烦躁的底线。思及此处他甚至觉得与其勉强自己和这堆像逐渐冻结的岩浆一般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在这里被困着,还不如渡河离开。人的懊悔是令人烦躁的东西,无谓的后悔、遗憾和抱歉,说到底只不过是逃避现状的借口。

“何况我并没有因为活着而感到过抱歉[2],”想到这里中原笑了起来,“现在只不过觉得有点……可惜。”

而已。

 

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酒,中原中也再次推门而出。

他朝着渡口的方向一路前行,兴许是已经熟悉了路径,他有了更多的功夫到处随便看看,注意到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决定上前探查一下。

那东西兴许是吸收了这一片地上所有的月光,在漆黑里让他有种晃眼的错觉。中原朝着那个小点走过去,弯腰搜寻了一小会,终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纽扣[3]。

他借着月光研究了一番,觉得这只是普通的制服纽扣,但是在边缘隐约刻着一些细小字母,看不清全部,只能拼个大概。

“SHIMA……JI[4]……”

可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猜到了全拼。这种东西,丢了吧!中原中也想——像是“我一无所有,可还有心”[5]一样不过是妄念罢了,这种时候留下它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然而他摩挲着这枚纽扣,向芦苇丛抛弃它的动作从起始到放弃往复了三次却还是将它装进了袖袋。

毕竟这可能是唯一的摆渡费了,向前继续走着的中原嘴角忽然露出酸涩的笑容来:“到头来我最后记挂的,居然是你。”

 

“我要渡河。”

中原中也终于再度站在码头,对摆渡人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看着流星在夜空中燃烧,远处传来风吹动芦苇丛的声音;秋天里萧瑟的气味飘荡在河岸边,和凉意一起纠缠入骨。也只是感叹了几秒而已,中原扯了扯羽织的襟口,就准备从袖袋里掏出他唯一可以给出去的东西。不得不说,中原中也内心对自己产生了一丝嘲笑——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简直是史上最应该成为污点的单相思。

指尖触碰到纽扣的一瞬有大风吹来。他转过头想甩开自己贴在脸颊上的头发,却突然瞥见一豆微黄的灯光靠近,借着这点光,大片的红花石蒜忽然就像之前在天上划过的那颗流星一样,红得要灼伤他的眼。

将视线顺着光源渐强的方向移过去,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手提灯的末端。虽然他从来都讨厌这张脸的主人。

“跟我回去吧,中也。”

太宰治用堪称温柔的声音说道。

 

中原中也无法形容这种震撼,他笃定自己要去渡河的决心在一瞬间就要分崩离析。

仔细想来,太宰治理所当然是最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6],却也是最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中原中也无法想象太宰治是凭什么找到自己的。他下意识攥紧手中的纽扣,无法控制一般伸手去接太宰递过来的灯,内心似乎有什么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兴许他什么都不需要凭借吧,中原中也想,只要他“希望”就足够了。

中原中也的指尖终究碰触了那盏灯。

 

他猛然睁开眼睛。

月光在眼前轻微晃动,一直从空中延伸到水边。中原中也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还是自己熟悉的河畔风景——红花石蒜盛开,芦苇似大雪随风摇曳,河水也依旧不知道会流向何方。置身于色彩浓重仿佛无尽的画卷里,反而让他觉得小船摇晃的感觉特别不真切。

失败了吗?不,正对着的岸边确实多了一盏暖黄色的灯,手中的纽扣也在,所以自己确实“回来”了。

只可惜是回来了一步而已。

这是第几次?太宰治那种混蛋一定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吧。想到这里,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之中醒来的中原中也望了一眼岸边安静的灯光,倒是露出一抹笑来——从前每次争执多半最后都是遂了太宰的意,事到如今也许自己终于可以有一次让太宰无法顺遂如意的机会了。

反正,最后还是谁都不在、谁都要走。

 

中原中也将纽扣放在甲板上。

“渡河吧。”

 

岸上的一豆灯逐渐变远,竹篙撑过浅滩,有红花混雪拍过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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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出自泉镜花《歌行灯》。

[2]出自中原中也诗歌《湖边月夜》,诗人在湖边捡到一颗纽扣,并将纽扣放进袖袋带走了。

[3]太宰治名言(。)“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4]全拼为TSUSHIMA SHYUUJI,是津岛修治的罗马字写法。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

[5]日本流传的传说,从上往下数的第二颗纽扣是“心”。

[6]太宰治留下记录的自杀就有5次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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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时间~被弥生吐槽说反应不过来你多捅了两刀【?】于是我就随手聊一下关于这个短打的一些事。

写这篇文的缘由来自于现实中中原中也早于太宰治过世,并且太宰对中也的死感到甚是惋惜这件事,因此私心想要让经常在生死之间徘徊的太宰趁着自己这个特点,去试图挽救濒死的中也。但是想必发现了真相的中也也是不愿意让太宰继续为自己冒险的吧【括弧笑

毕竟他们互相嫌弃,又觉得对方一定很难会死。

忍不住玩了很多梗,要是有小伙伴能get我会高兴得蹦跶起来的!【nit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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